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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莫言】《新闻会客厅》--莫言:故乡的河流时间:2020-09-21
莫言老师此次回乡小住,是在新作小说集《晚熟的人》刚刚出版,央视纪录片《文学的故乡▪莫言》刚刚播出之后。偶然的机会,与莫言老师有短暂的见面,莫言老师欣然答应了家乡记者的采访请求,这对于我们来说是意外的收获。 河,地球的血管,网络分布。有它就有生命;无它即是荒凉。河就是文明与文化的源头,当然也是文学的源头。 ——莫言 “我坐在炕头上,焦虑不安地看着河中的洪水。在我的视线中,河中的水似乎比河堤还要高。我看到洪水像一群群扬着鬃毛的野马,追逐着向东奔流。”在莫言上世纪80年代初期的短篇小说《秋水》中,第一次出现了“高密东北乡”这个文学地理名称。 童年时期与水与河相关的记忆,也被莫言写进了小说,构成了莫言小说的重要部分。无论身在何方,莫言魂牵梦萦的,是故乡的胶河。 主持人 莫言老师,我特别愿意看您的访谈。最近看了央视纪录片《文学的故乡》,我觉得非常震撼,从开篇您的话就感到震撼,我觉得这应该是一部获奖的纪录片。 02 莫言 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很满意,第一制作很精良,第二就是他们整个的创作团队非常认真。 03 主持人 应该耗时很长时间? 莫言 好像是跟拍了差不多将近三年的时间。2018年他们摄制组就来高密,连续来过5次,然后又去日本、美国、欧洲一些国家。我觉得好就好在每个作家的故乡都不一样。《文学的故乡》这个主题选得非常好,很集中,但是又非常丰富。像我的高密东北乡,毕飞宇的苏北水乡,迟子建的雪国,阿来的四川川南藏区,贾平凹的商州,刘震云的河南等等,我希望这个片子能继续制作下去。 主持人 其实我觉得这是对中国文化,中国文学的一种很大的贡献。因为当我们沉静下来,去读这些片子的时候,去跟片中的人物静静地沟通和对话的时候,我们会非常震撼。比方说您在开篇当中所说的那几句话,什么是故乡,故乡之于您是什么,每个字句都会打动人。而且最后,这是你的“血地”,从这两个字眼,我们深深理解了莫言老师对于家乡的感情。 莫言 实际上这也不是在制作这个片子的时候想到的这句话,这是当年我在北师大做硕士论文的时候,中心的一个关键词,就是故乡的血地。 主持人 您在接受采访的时候,做这部纪录片的时候,我们看到了对国内国外,包括对我们家乡的描述,那个时候河水是干涸的。您在今年的,2020年5月《上海文学》的一篇文章,是在智利的一个演讲,我记得您在文章当中有这样的话:“我相信天道轮回、万物皆有周期的说法。我相信,已经干涸了三十多年的胶河会迎来一个雨量充沛、河水汤汤的新的周期。” 08 莫言 真的应验了,去年6月份吧,7月份,我在智利的一个大学,他们授给我荣誉博士荣誉称号,当时做了一个《河流与文学》的演讲。我当时也感觉到万事万物都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我的老家也不能永远旱下去。而且我也想起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初期,1960年、1961年、1962年,包括一直到了1964、1965年,每年都是秋雨泛滥,河里边、湾里边,都是水。那种印象非常深刻,没想到今年果然应验了。我们在高密的时候亲眼看到“巴威”来袭,大雨从天而降,我们的池塘里边,水库里边,河流里边,全都满了水。 09 主持人 作为家乡的新闻工作者,我们一直记录着,也非常感动莫言老师对家乡的热爱和付出,其实我们也在一直在追寻着莫言老师为什么会不厌其烦地对家乡付出。在专题片《文学的故乡》当中,我觉得曾经开篇的那几句话,给了我震撼,也给了我答案。我想问问莫言老师时常回到家乡来,您在寻找什么?家乡能够带给您什么? 莫言 几十年来,应该说跟故乡的联系一直非常密切。曾经在20多岁的时候,那个时候我想我跟中国农村的广大青年一样,也热切地盼望逃离故乡,到外面去,到城里去,去过更好的生活,去看更美好的风景,去接触更多的人。后来当兵离开家乡以后,我在我的散文里也反复写道,当我从第一次探家回来,在高密的火车站旁边,听到车站广场旁边卖油条的小店里,录音机里放出了茂腔的旋律,把我感动得热泪盈眶。我才知道作家与故乡的关系,是切割不开的,不仅仅是作家,是任何一个人跟故乡的关系都是这样。你在这个地方的时候,甚至可以说是恨这个地方,想离开这个地方,但是,一旦离开了,你就立刻会回忆起它跟你的一切。这并不仅仅是美好,即便是乡间的一条小路,河上面的一座小石桥,路边的一棵树都会变成你的一种深沉的记忆。所以这种关系是血肉相连的。 |